2015年8月30日 星期日

從古地圖看大肚溪流域老地名(3)

十七世紀末清領初期的大肚溪流域
大肚或大肚溪名雖未及時標註於「台灣府三縣圖」,大致上猶能辨識大溪從半線社與水里(裡)社之間出海,可惜全圖欠缺真實的地理知識,在整體比例上完全走樣,而流於印象式的地理概念。此時期府志所週知的大肚溪流域人口,除了地圖上有半線社和水里社群出沒,文字上僅生疏條列周遭其他幾處村社,如「馬之遴社(離府治四百里)」、「亞朿社(離府治四百七十里)」、「大武郡牛社(離府治三百四十里)」、「沙轆牛罵社(離府治五百里)」等,而諸羅縣下半線封隅上,此時與大肚疆界合為「半線大肚社」。

至於有文字描述卻未標示入畫的大肚溪則另有形容:

一曰大肚溪:從投拺社之東南內山,北過投拺社西,為投州溪;又北過柴硿仔社,至水里社之南折而西,經大肚社,為大肚溪;南受半線、阿束二社細流,而西歸於海。


十七世紀中葉大肚溪流域老地名

半線社:約今彰化市,古有半線社、半線莊。今彰化市光華街有俗稱「番社王爺宮」的彰山宮以及光華街尾有座「番社洋百姓公媽」廟,皆留有半線社人活動足跡。

半線大肚社:為清領時期半線社與大肚社合稱之社域。

水里社(水裡社):大肚溪下游龍井區龍泉村一帶,今有水裡社巷路名。1830年代《彰化縣志》曾記載有社人植竹圍住於龍目井周邊,大約即水裡社舊社。

馬之遴社(馬芝遴社):社域大約位在沿海的鹿港、福興、埔鹽一帶,今有番婆莊、番社村等皆紀錄此區有過平埔族足跡。

亞朿社(啞束社、阿束社):據調查研究,阿束社從伸港、線西、彰化和美東勢社、西勢社,一直到彰化番社口、香山、牛埔、大竹等地都有其遷徙遺跡。

大武郡牛社(大武郡社)從荷蘭時期Tavocol、 Tavokol、Tavekol;到十八世紀初大武郡牛社、大武郡社、大武郡社、大武郡牛相觸二重坡社等名稱,靠近今員林一帶。

沙轆牛罵社:沙轆社與牛罵社的合稱,今沙鹿與清水一帶為其活動領域。

柴硿仔社(柴坑仔社):今彰化市國姓里有柴仔坑地號名,即因此地曾有柴坑仔村社居留。

投捒社:此社遷徙行蹤似乎成謎。康熙高拱乾《台灣府志》提到大肚溪條例有如此說明:「從投捒社之東南內山,北過投捒社西,為投州溪;又北過柴硿仔社,至水裡社之南折而西,經大肚社,為大肚溪。」此一大肚溪上游投州溪的描述,與後來的大肚溪支流貓羅溪非常相近,投洲溪所指或為貓羅溪。高志「台灣府總圖」中大肚溪上游支流東側有投東社,但今地點不明,地圖上只知介於貓羅社與半線社間,不過又見方志文字描述大肚溪經過一投捒社的形容相當,很可能是地圖與方志「東」與「捒」兩字引用差異所致。荷蘭時期大肚社聯盟的主要四大社裡面有 Deredonsel一社,與「投東」音相近,不過投東社除了在以後的「雍正福建通志台灣府圖」(為高志「台灣府總圖」修繪版)標記,及「雍正台灣輿圖」有投斷莊與「投東」較為接近外,其他方志地圖內均未再見過投東社。
至於大肚溪條例除了周元文《重修台灣府志》原文傳抄,以後方志的大肚溪條文皆未見投捒社。直到乾隆時期余文儀《續修台灣府志》番俗雜記提到「半線之投捒溪墘」,是立石為界的漢番線界地點,才又見到「投捒」一名,「投州」、「投捒」或「投東」的演化在今日已一言難盡。
如果投東社即是投捒社,那麼此社在乾隆中葉以後,已一路從半線平原遷移消失。直到日治初期經日人類學家伊能嘉矩比對記述,「投捒溪墘」位置為北投、貓霧捒交界之大肚溪上游貓羅堡柳樹湳莊附近,雍正年間潮州大埔移民開墾此地立柳樹湳莊、登台莊。另據乾隆時期范咸、六十七《重修台灣府志》記載,半線保下轄有柳樹濫莊,來到「乾隆台灣輿圖」時則有柳樹湳店,已從莊藔聚升為較為熱鬧的街店單位,這時因與原住民常有衝突,也設有柳樹湳汛。舊大字柳樹湳今位於台中市霧峰區,含北柳、南柳二村,內有霧峰工業區,烏溪上游水系草湖溪流經。



2015年8月27日 星期四

從古地圖看大肚溪流域老地名(2)

十七世紀中葉大肚社事情
1630年代傳教士大衛萊特(David Wright)筆記曾述記大肚社與大肚溪附近情形:

第三省屬於 the king of middag(按:大肚中社之王,即大肚番王),位於半線東北,在大甲(patientia)河之南。統治十七個村,最大的是大肚村。沙達(沙轆)、波德(水裡)、多雷棟(Deredonsel)、狗馬(牛罵)是四個大村,後者在離半線5荷里(約30哩)的平原,是很美的地方,其他各村都在山丘上。……半線之北約7里格(約21哩),離海約3里格處有葛達山(大肚台地),……流過山南邊的河流,水流很強,強壯的土著也不敢單獨涉水而過。


↑從烏日半路店眺望大肚溪,
舊地號名半路店位在湖日里緊鄰大肚溪,
曾是半線(彰化)、犁頭店(台中)間的渡口之一,
有支流筏子溪在附近匯入,
照片為望向大肚溪大里方向

大肚溪順大肚台地南側強勢沖流其湍急程度連社人渡溪都得二、三十人手牽手,當時荷蘭勢力還未達大肚社,對於想要行經此地的基督徒,傳聞中的大肚王僅允許通過不准停留。以後1650年代任職於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史初一(John Struys )訪台時也概述:「Formosa 土地豐饒……最豐饒的地區目前由 the king of middag所統轄。」即荷蘭時期大肚王之見聞。此外,1661年出兵征台的明鄭部眾登陸大員後因糧草告急,須盡一切可能在島上搜納糧食,遂引起大肚社不滿與反抗,鄭成功便兩度派遣勇衛領兵攻打,其部將楊英《從征實錄》曾明白記載:

七月,藩駕住乘天府。戶官運糧船不至,官兵乏糧,每鄉斗價至四、五錢不等。令民間輸納雜子蕃薯,發給兵糧。……援剿後鎮、後衝鎮兵激變大肚土番叛,衝殺左先鋒營鎮,楊祖與戰,被傷敗回,至省病,死之。……

荷蘭方面所掌握鄭軍的動向也記在《巴達維亞城日記》內:

在Formosa(台灣島)之國姓爺軍之形勢,猶同我們亦極不良。至Daridaes(大肚)及附近Taurinap(鹿港)諸村先住民,曾擊破約九百人之武裝中國人,迄今仍不許中國人一人進入該地方。據自淡水來地大員之少尉,Lypach(李八賀)談及:分載中國人一千四百人開往淡水之帆船五艘,抵Toccodol(中港)要求其移交,但Kamachatt(大肚王甘仔轄)與Toccodol(中港)之眾人立將他們打退。

會引發大肚社起事,一方面與部隊在地方上索糧孔急有關,二則肇因於「張志、黃明縱管事楊高凌削土番,大肚番阿德狗讓殺高反」(江日昇,《台灣外記》)。各方面都指出大肚溪南北兩岸台地與平原自古擁有膏腴之地,除了天然災疫、聯姻或維生困頓而遷移,外來族群挾武力優勢移墾實是牽動各村社戶口消長的主因之一,其中明鄭部隊幾次征討與田墾,或清領以後在半線設立營盤汛防,對大肚社的生存空間影響甚鉅,再從1697年(清康熙36)赴台採硫的郁永河紀遊載錄,也明顯遺留村社遭受嚴峻管轄的情景,動輒滅社,以致大肚溪以北等村社曾不見人跡:

其先不知有君長,自紅毛始踞時,平地土番悉受約束,力役輸賦不敢違,犯法殺人者,勦滅無孓遺。鄭氏繼至,立法尤嚴,誅夷不遺赤子,並田籌蘆舍廢之。……故至今大肚牛罵大甲竹塹諸社,林莽荒穢,不見一人,諸番氏此為戒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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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8月26日 星期三

從古地圖看大肚溪流域老地名(1)

從古地圖看大肚溪流域老地名(1)

十七世紀以前,海圖上的台灣常以多島或三塊島嶼拼起,1601年(明萬曆29)義大利天主教士利瑪竇至京師獻呈世界全圖,後刊行「坤輿萬國全圖」,當時以歐洲經緯度測量技術繪製的世界地圖,台灣即被分成大琉球、東寧和小琉球三處,此種島圖形象一直持續到荷蘭航測台灣島以後。1624年荷蘭據台翌年出版「北港圖」,已稍見完整曲線,及至1630年代以後,狀似「甘藷」的台灣島才略具現貌。
↑1568年Fernao Vaz Dourado世界地圖之一部分,
台灣遠遠看起來就是三塊小島組成。
引自收藏《歐洲古地圖上之台灣》,曹永和著

清領後第一幅台灣全圖「台灣府三縣圖」
1684年(康熙23)清福建水師提督施琅攻克台灣不久,是年春《福建通志》編纂完成,待台灣棄留論辯底定已是四月以後的事情了。台灣被劃歸福建,設一府三縣(台灣縣、鳳山縣、諸羅縣)。由於事出倉促,《福建通志》不及收刊「台灣府」,僅見「外島志」短文略說,及主修金鋐序文「台灣數千里,舉國內附」等寥寥數語。隔年,康熙帝下詔廣修一統志,首任台灣府知府蔣毓英召集諸羅知縣季麒光、鳳山縣知縣楊芳聲等地方官與儒生,搜討見聞並起稿編纂「台灣志書」(簡稱蔣志),不過草稿雖在五個月內輯錄校閱完成,卻沒有進一步付梓,據季麒光散稿〈台灣志書前序〉言「書成上之方伯,貢之史館」,可知手稿轉呈送存福建巡撫史館。1686年(康熙25)《福建通志》增修,實參考蔣志初稿增附「台灣府志」(稱《康熙福建通志台灣府》),並補畫粗略地圖「台灣府三縣圖」聊備一格。

↑出自《福建通志》台灣府三縣圖

地圖當然以台灣府縣(台南)為主體,不過粗糙的程度僅能象徵性表現,三縣中的諸羅縣涵蓋彰化、台中地區,甚至更北淡水、雞籠,而此時能判斷島上中部的大溪約略發源於東部山區,流經半線社與水里社之間。較為誇張的是,南鯤身的砲台與此溪口遙遙相對,予人以倒風內海彷彿近在咫尺的印象,「大肚」一詞雖未出現地圖上,但實際上補刊的「台灣府志」對大肚社並不陌生。尤其早在十七世紀中葉民間流傳的「大肚番王」(Quataongh)已頗有名氣,執大肚溪流域約十七至二十七個村社之「聯盟共主」;1645年後,大肚王臣服荷蘭東印度公司地方會議,並受承包稅(贌社)約束,直至鄭成功入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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